7、第七章「被他封缄于口的秘密」_春日酒绘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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7、第七章「被他封缄于口的秘密」

  陈谨燃生病了。是我从不敢想的病。

  当我得知时,我突然觉得阳光其实很刺眼,欢呼都变得刺耳。

  只因为,那一切与他无关。

  他未被阳光普照,未被欢呼笼罩。

  没有他的世界,算不上美好,踽踽独行的我,拖着痛苦的情绪,游弋在搁浅的海湾里。

  快要沉溺,快要濒死。

  郑温峤直到新年汇演的前一天都在练习。

  从一开始急于练习磨破了手,万事开头难,到现在慢慢找到感觉,已经能在下一个音开始之前就准备好。

  音乐从琴弓和琴弦之间流泻出,合奏出一曲最靓丽的青春乐章。

  偶尔陈谨燃下了竞赛课就会过来听她拉曲子。

  两个人在琴房里像是有了一个秘密基地,一个别人都不知道的秘密基地。

  郑温峤没想过能和陈谨燃这么近。

  从一开始意外成为的同桌,互相帮助,再到她后来脚伤,他给她补习交作业,再到现在,他们能有更多共同的语言。

  这一切的一切,都像是美梦,让她开心,也让她隐隐测测有些不安。

  郑温峤感觉有些不真实,她想多看看眼前的人。

  就这样,她努力地把那些不安压在心底,愈发努力练习。

  练琴全心全力沉浸在音乐里,时间过得很快,时间这个东西吧,有时候度秒如年,有时候转瞬即逝。

  它从来不说答案,却把一切答案都以各种方式安排在细碎又平常的生活里。

  书桌上的新年联谊汇演倒计时只有一天。

  今天是12月30日,郑温峤想。

  明天零点的时候,给他发一句“新年快乐”吧。

  就这么决定了。七中和九中的联谊会因为是两校首次办,所以还特地在外面租了一块场地。

  位于市中心的音乐厅。

  因为是联谊会,所以上午学生们从自己家里赶去,在音乐厅门口回合,找好两个学校对应的老师签到。

  郑温峤因为是表演者,所以要提前去音乐厅换衣服,现场给琴试音,调试效果。

  郑温峤提着装衣服的袋子和大提琴的包不太好坐公交和地铁,就单独打了辆出租车去。

  司机是个憨厚的中年男人,看郑温峤一个人提琴实在是太费劲,还专门给她提着放在后备箱里。

  “姑娘,去演出啊。”

  中年男人小心地提着不轻的大提琴说道。

  “是的,我要去市中心的音乐厅,麻烦您了。”

  郑温峤帮男人扶一下后备箱的门。

  “不麻烦。”

  男人摆摆手,表示没关系。

  坐在车上的郑温峤戴上了耳机,在温习今天要表演的曲目。

  她的目光移向车窗外,一闪而过的景色应接不暇。

  新年的欢喜感和期待感体现在路两边挂着的红灯笼上。体现在店铺门口张贴的窗花上。

  真快啊,一年的时光,好像稀松着就过去了。

  时光溜进缝隙,不留一丝痕迹。

  像抓在手里的游丝,松手就飘向无垠远方。

  下车的时候,司机帮她把费劲的大提琴提出来,郑温峤感激地笑笑。

  还好距离不是很远,郑温峤想,她应该可以把大提琴拿进去。

  她正准备提起大提琴往音乐厅里面走,一只手直接跨过她把大提琴的箱子拎了起来。

  郑温峤愣了一下,发现陈谨燃已经到了。

  “愣着干嘛,走吧。”陈谨燃提着大提琴已经走了两步,发现眼前的姑娘还停留在看到他愣神的情况下。郑温峤没有问他怎么来了,只是看着他永远比自己快一步的背影,心里荡漾着一股暖流。

  少见背影挺拔,提着一个黑色的大提琴箱子,白色的校服衣领外面套了一件深色外套。

  手上的用力,青色的血管凸起,手指骨骼分明。

  郑温峤提着衣服跟在他的身后,看见他走向蓝天,越过白云,万里清风陪他坐镇,他是观潮的人。

  到了准备室,陈谨燃给她放到了东西就准备去观众席了。

  “加油,郑温峤。”

  浅笑着说罢就走出了准备室,定格一抹深色背影。

  这是他第一次喊郑温峤的全名,除了之前一次学白念叫她“峤峤”外,他第一次如此认真地叫她。

  郑温峤心跳漏了一拍,看着他踏出门外的背影,有了不舍的感觉。

  有点甜,还有点涩。

  皱了皱眉,郑温峤拿着衣服去更衣室换衣服。

  郑温峤松开扎着低马尾的头发,黑丝瞬间倾落,刚想编发,发现一盒皮筋在刚刚换衣服的时候落在了更衣室。

  她提着裙摆往外走,走到更衣室的拐弯处没注意撞到了一个人。

  “抱歉抱歉。”

  郑温峤拢住遮住眼睛的头发,朝对方道歉。

  “无碍。”

  冷淡的声音从对面被撞的人传来。

  “是你?”

  对面率先出声,郑温峤抬眼看去也怔了一下。

  “白景峥?”

  郑温峤思索了一下了然,他是七中的风云人物,出现在这场联谊里也是理所当然。

  “抱歉啊,我有东西落在更衣室了,就过来取了,我先去拿个东西。”

  郑温峤说完看见白景峥点点头表示了然,于是避开他走进了更衣室拿东西。白景峥看着女孩提着裙摆走进更衣室。

  还未扎起的头发有些凌乱地垂在脸侧和颈侧,走得太急还有些喘气。

  撞到他的时候带着一股浅淡的薰衣草香,但随着她的后退很快速的存在又消失。

  白景峥低头垂眸看着手心她刚刚掉在他手里的一根头发,长长的青丝在他的手心划了一道线。

  线描摹着掌纹,好似掌握着某种幸运密码。

  颀长的身形笔挺站着,他握紧了手心,眼神里的黑像浪潮一样掀起某种看不懂的情绪。

  郑温峤出来的时候白景峥已经走了,她拿着皮筋回到准备室,化妆老师也到了。

  因为是学校外聘的化妆老师,化妆时候要排队,学生们都很有序地排队。

  等到化妆老师给郑温峤化妆的时候,她说简单画一下就行。

  化妆老师看着撩起刘海的郑温峤,感慨了一句小姑娘的皮肤真好,就开始给她上粉底。

  为了舞台外看台上的人效果好一些,化妆老师给郑温峤涂了点腮红和口红。

  浅淡的红衬得郑温峤更加白皙,她朝着镜子弯了弯头,纯的可爱。

  耳侧的编发轻轻绑在脑后,多余的头发垂下,搭在肩膀后面。

  等待上场的时间里,郑温峤的手心出了汗,似乎是心里有心事而格外紧张,又怕今天的表演出差池。

  外面主持人的报幕声响起。

  新年联谊开始了。

  郑温峤默默地回想着谱子,手指微动,寻找着节拍。

  身边有即将上台的学生,郑温峤看到很多脸生的面孔,估计有很多一部分都是七中的学生。

  郑温峤用余光简单地扫了一遍周遭,随即定下心来准备自己接下来的表演。她的表演位置不靠前,前面几场热舞开场后主要都是合唱之类的,台下学生有的甚至有些昏睡。

  负责候场的学生匆匆跑来叫郑温峤的名字,说她快上场了。

  郑温峤应了一声好,一只手提着裙子,另一只手和其他帮忙的学生一起抬着大提琴。

  郑温峤半坐在准备的黑色椅子上,调整了一下大提琴的位置,麦克就连在琴弦发出声音的地方。

  浅色的灯有些微弱的亮在幕布后。

  她听见主持人说下一个节目要开始了。

  郑温峤倾斜了一下头,额发和刘海轻轻扫过眉眼,此刻她的眼神,宛若凝静在水池中央的睡莲。

  台下一阵欢迎的掌声后,幕布逐渐向两边扯。

  郑温峤感受到一束光打在舞台的中央——她所在的位置上。

  目光所及,是黑压压的人群。

  此刻,他也坐在里面吧,静静地看着她,看着她发光的这一刻。

  没再犹豫,郑温峤莹白的手腕抬起,琴弓吻上琴弦,一段熟悉的音乐犹如一条僻静深处的小溪悠远又闲适的流淌出。

  郑温峤演奏的是《晴天》和《蒲公英的约定》串烧,两段旋律她当时修改曲谱的时候就改了很多次,最后找到一处旋律可以把两首歌安排在一起。

  《晴天》熟悉的节奏一响,底下的观众似乎低呼了一声,记忆里的美好伴随着熟悉的旋律重新翻起。

  别致的旋律仿若走在田野,漫迹林间,能说清道明一切一切曾经埋在心底的往事。

  “你会等待还是离开,

  刮风这天,我试过握着你手,

  但偏偏雨渐渐大到我看你不见。

  ……

  从前从前有个人爱你很久。但偏偏风渐渐把距离吹得好远,

  好不容易又能再多爱一天,

  但故事的最后你好像还是说了拜拜。”

  从前从前有个人爱你很久。

  不知这一段歌词触摸到了多少人的心事,起先只是几个同学举着手机的手电筒摇晃,后来,好像是气氛太过适合抒发心底往事了,越来越多的同学举起手电筒。

  一束束的白光像一阵海浪一般倾倒又浮起,绰绰浅白光影拉成一条一条线,仿佛电影里的老镜头,又像是浪漫开场的前奏。

  这样的场景很少见,但是太让人心驰神往,一个晴天,一张你刚好回头的温柔笑脸,好像就是青春里全部的美好模样。

  郑温峤低着头拉琴,完全没注意台下的人已经纷纷举起手电筒,随着她的旋律轻轻哼唱。

  等到晴天演奏到高潮时,郑温峤灵活地将正在演奏的旋律跳到《蒲公英的约定》间奏里。

  这一变化让台下的人没反应过来,但是又一段刷新记忆的歌曲几乎是无缝衔接。

  “顾全了一个青春的回忆。”

  这是一个小姑娘当时听完这一场演出之后红着眼睛的感慨。

  《蒲公英的约定》旋律将人引到一个回忆的百宝箱里,发掘记忆的宝藏。

  一段间奏的过渡直接进入到歌曲的下半部分。

  琴声响起,有人在台下低声跟唱。

  “一起长大的约定,

  那样清晰打过勾的我相信。

  说好要一起旅行,

  是你如今,唯一坚持的任性。

  ……

  而我已经分不清,

  你是友情还是错过的爱情。”

  大提琴拉的是情怀。

  Jay的歌每听一次都会有不同的感受。它可以泛起如甜梦一样的冰激凌甜,也可以是离别季节回想起昼日的遗憾与唏嘘,亦或是在经历重重困难之后,回看这半世人生,残留的一点温暖。

  生活不是童话,但我们都希望自己是童话里的主角。

  你永远对那些疮疤无悔地微笑,在一首首收进温柔的歌里寻着最初纯粹的样子。

  两首歌的奇妙串烧,很多台下的同学有些湿了眼眶,全无刚才的困意。

  珍藏的一段宝贵旋律,辗转反侧的日夜难眠,一首曲子,拉出了积压许久的引线。

  一曲终了,台下的掌声响起,如秋收的麦浪,经久不散。

  郑温峤抬眼看向鼓掌的人群,披在肩上的头发随着身体前倾的动作垂在锁骨和颈侧。

  她露出了一个笑,没有掩饰眼眶里的湿润。

  这个角度,台下的人看不见她眼里的晶莹,只有郑温峤自己知道,现在她的心跳究竟有多快。

  仿若一股洪流,激昂与热烈燃烧在胸口。

  她好像没有料想中的那么平静,旋律在她的胸腔里滚动着起伏着,奔流不息。

  一个人的想念啊,是多重的分量。

  陈谨燃,你听见了吗。

  郑温峤的表演最终以圆满和成功落幕。

  幕布被拉拢之后,还能听见底下同学的欢呼声。

  郑温峤轻轻松了一口气,收了椅子和大提琴,工作人员帮她把大提琴拿了下去。

  有一片刻,她感觉手里大提琴的重量减轻了一些,她回头看了一眼。

  有些暗的后台看不清帮她抬大提琴人的脸。

  郑温峤收回目光,对着那人说了一声谢谢。

  那人顿了一下,没有说话。

  郑温峤回到准备室,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,然后便去换了衣服。新年联谊之后,各班老师组织学生有序离场,清场的速度很快。

  文老师送他们班的队伍出去之后,叫住了跟在队伍末尾的人:“陈谨燃,你跟我来下。”

  清场的后台人很少,偶尔只有一两个人步履匆匆地走过。

  陈谨燃站在暗红色的幕布前,文老师则站在他的对面。

  文老师思忖了很久,有些压抑的开口:“江城大学那边已经准备破格录取你了。你在竞赛班的成绩一直很好,但考虑到你的身体原因,校方想让你先参与治疗。”

  陈谨燃垂在身体两侧的手一点一点的收紧,冷白的下颚浸在白色的灯里,一直割裂到地上,画出一条晨昏线。

  他的眼神落得很低,一向清浅的棕色眼眸此刻划过了暗影。

  “那我还用参加高三下学期的学习吗?”

  他没有提治疗的事情,只问了一句高三他的安排。

  “校方那边的意思是,你先治疗。”文老师回答道。

  意思已经很明显了,他不用参加高三下半部分的学习了。

  陈谨燃想到了什么,似乎还想争取一下,但是始终没有开口。

  文老师看着他想问又隐忍的样子,心里也不好受,难过无奈道:“校方当时了解你的资料时,看到你患病的一栏,都沉默了很久。”

  顿了顿,文老师再开口时,语气已经捎上了哽咽。

  “虽然你患了白血病,但是他们还是觉得,不应该为此放弃每一个与命运抗争的人才。”

  “但这一年,他们希望你心无旁骛,好好接受治疗。”

  “永远别放弃追逐的那一道光亮。”

  陈谨燃的心口有些心悸,微微仰头,闭着眼睛的他依然能够感受到落到眼皮上的光。他点了点头,说了一句知道了。

  文老师拍了拍他的肩膀,明明本该是最意气风发的少年,却让他承受这一份命运的重量。

  此刻的两人都没有想到,一张幕布之隔,地上瘫软着一个人。

  郑温峤换完衣服就听见文老师的声音,微微侧头,看见了对面的陈谨燃,她没再往前走,就静静地站在幕布的另一侧。

  她和陈谨燃之间,只有一幕之隔。

  录取、高三、白血病……

  原来陈谨燃,得的是白血病。

  脸色苍白,时常咳嗽,怕冷,无法剧烈运动。

  当她开始回忆这些不正常的种种,却始终无法相信,这一切都是白血病的表现。

  郑温峤一直悲恸地摇头,眼眸低垂,一幕之隔,她不能发出什么声音,只能不停地用无声的动作宣泄内心翻江倒海的悲伤。

  她没有办法接受,命运降临在陈谨燃身上,会是一个注定的结局。

  一个再也没法改变的结局。

  郑温峤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家。

  一路上,她的眼眶微红,却一直没有哭出来。

  瞬间,像一个没有情绪的娃娃,只是机械性地重复做一件事。

  没有疲乏,没有尽头,有的只是再也无法被温暖的血。

  命运给了陈谨燃一巴掌,又给了她一个笑话。

  一个说破就无法直视的笑话。

  大提琴靠在墙上,郑温峤把自己锁在屋里,垂下手。

  纸袋从手中跌落,啪嗒一声响,掉入安静的浓稠里。

  她一步一步地迈开脚,身体靠在墙上,腿却忍不住的发软,情绪的闸门打开,苦涩和难过几乎要将她吞没。

  郑温峤从墙上滑坐到地上,手抓着泛疼的心口,泣不成声。眼泪没有尽头地从眼角滚落,砸在衣服上,洇开一个浅色的洞。

  一下一下的抽噎让她的呼吸开始不畅,双手捂住嘴,断断续续的哭声透过掌心传出来。

  发梢被泪水打湿,眼皮愈发沉重。

  她想不明白,为什么命运先教会陈谨燃的是残忍。

  郑温峤忽然想起冬天下雪的那个早上。

  下操之后,同学们边聊天边往教学楼里走。

  他们班的男生勾肩搭背慢慢走在后面,忽然又有个男生吹了一个口哨,朝前面喊了一句“陈谨燃”。

  这个名字让她心跳漏了一拍。

  走在前面的陈谨燃与进楼的人群错开,校服勾勒的背影清俊而挺拔,一个背影,就是一种青春。

  雪落在他的肩头,帮他拂去了一切尘埃。

  听见背后喊他的名字,少年自然的回头,看见走在前面的郑温峤和后面朝他招手的人。

  他的手里还拿着查操表,在雪中笑了笑。

  少年比月的光华还耀眼。

  白絮般的雪粘在路过每一个人的发上,郑温峤红着脸没敢再看他,只是心里慢悠悠地念出一句诗。

  “他朝若是同淋雪,此生也算共白头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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