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章 番外三「等一场滂沱大雨」[男二篇]_春日酒绘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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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章 番外三「等一场滂沱大雨」[男二篇]

  那天我走在一场好大好大的雨里,从颈侧流进衣领的雨告诉我,只要身历过这场雨,就能和曾经喜欢的人再见一面。

  我信了,只因为——

  思念最终打败犹疑。

  ……

  是不是遇到的每个人,都会或多或少教你在相遇,重逢和遗憾里那些必须知道的事情。

  一段感情,留下的刻骨铭心,以及或许你只是随口一说,却被我一直放在心底的,不尽的渴望。

  郑温峤。

  感谢,遇见你。

  我也不后悔,在最好的年华,最灿烂的日子里——

  喜欢上你。

  白景铮

  留于余生。

  当白景铮再次见到郑温峤是在一个格外平常的下去,这场猝不及防的重逢让他心下十分震惊。

  他们是在一家幼儿园门口被拥挤的人潮凑到一块遇见的。

  他来接亲戚家的孩子,因为幼儿园周边不方便停车,所以他只好让司机把车先开到停车场,等接到孩子再让司机把车往这边开。

  因为下午的高峰时期,来接孩子的家长人挨人堵在门外,不时还有几个人凑在一堆聊天,脸上时而因为孩子不懂事而苦恼,时而又提起孩子最近获得了什么什么奖项。

  白景铮冷淡的目光掠过周围人,静静站在一边。

  身上的清冷和矜贵也让有些家长窃窃私语,但碍于他整个人与世隔绝的气场,还是没人靠近。

  白景铮低眸,偶尔抬手看向腕表,默默计算放学的时间,他正思考什么,后背突然被人撞了一下。

  他皱眉,回头看。

  那人似乎也知道自己撞到别人了,连忙道歉。

  “对不起,刚才走路时回头撞到你了,没事吧。”郑温峤感觉撞到了一个人,鼻尖迟迟传来疼痛,让她垂眸极浅的摸了下鼻子,她余光瞥了眼,应该是一个身形蛮高的男人。

  “郑温峤?”

  头顶传来呼喊她名字的声音,郑温峤愣住,对上那人的眼,也是完全没有料到能在这里遇见的一个人。

  “白景铮。”

  “好久不见。”

  郑温峤浅笑和他打招呼,神色如常,心里却在经历一场洗净灰尘的大雨之后忽觉阔别已久。

  郑温峤都不太记得上一次见到白景铮是在什么时候,只是这些年偶然听白念说他已经正式全盘接手家里的产业,事业蒸蒸日上。

  让她也没想到的是,竟然能在幼儿园门口碰见。

  郑温峤刚下班收到白念的消息,说她今天下午突然临时加了一个会议,没法去接孩子,拜托郑温峤去接一下,郑温峤回复之后就根据地址赶来。

  她第一次来,还不是很熟悉周边的情况,一边拿着手机一边走查看位置,没注意这才撞到人。

  “你来接自己的孩子啊。”郑温峤随口问了一句,好像早就已经默认白景铮有孩子这件事。

  白念没有提过白景铮的个人生活,以至于这么多年过去,她以为所有人在往前走的步伐都比她要快。

  陈谨燃去世以后,一道即使岁月无法也跨越的鸿沟把她和整个世界割裂开。

  她的生活开始模式化,没有任何波澜,宛若一潭死水,凝固之后再也浓化不开。

  默认既定的规则,沿着时间线铺展开。

  白景铮听见郑温峤的疑问原本要抓鼻尖是动作顿住。

  他?来接自己的孩子?

  她从哪里看出来自己有孩子的?“我没有结婚,也没有孩子。”

  白景铮解释很快,好像不想让她误会什么。

  郑温峤眼里倒映着男人清俊的面容,曾经也是仅仅投来一个目光就会让青涩的女孩心跳加快。

  如今,他也在重重磨砺里练就一身沉稳和淡定。

  原本她以为他早就成家,有了自己的孩子,现在看来,并不是这样。

  “抱歉啊。”郑温峤抿唇,手指有些不自然地捻了捻袖口。

  白景铮察觉到了她的不自然,落寞地勾起唇角,明明是一副展现笑意的姿态,但他眼里寂寥的荒芜划破一切淡定自若。

  郑温峤敛眉,阳光落到她的侧脸,周围人声嘈杂,但他们彼此都能听到对方的声音。

  她看向对面的男人:“最近过得怎么样?”

  一句算是时隔多年的朋友在寒暄,经历过风霜冬雪,烈日骄阳,看透了岁月的折磨,尝过不为人知的苦楚。

  明明人生才刚开始,但是郑温峤忽觉半生已过。

  有人说你二十几岁风光正好,该去用力发光奔跑,施展一切才能,实现自己的抱负。

  那是别人的二十几岁,不是她的。

  自少时没有体会过伟岸如山的父爱,又在人生本该是最好的时候与母亲,与深爱的人告别。

  时光从不会叫她你要如何做,沉默无声地在她身上留下的是恒久的孤独。

  也有极致寂寥之时,搔首犹豫还是决定调整状态,只是思念早已入骨,刻画难言的悲戚。

  陈谨燃已经离开五年了。

  她好像陷入了一个怪圈,很难再走出来。

  郑温峤眼神有些涣散,但始终保持波澜不惊。白景铮看她神色不对,连忙喊她的名字。郑温峤回神,也感觉自己刚才的不对劲,笑着说抱歉,回想了一下之前提出的问题,刚要问,白景铮已经开口。

  “还算不错吧。因为我的生活也很简单,没有轰烈的大喜大悲,枯燥倒也过得下去。”

  简单几句,白景铮知道郑温峤只是随口一问,没放在心上。

  但是他还挺想知道郑温峤这几年过得怎么样,于是回了一句:“你呢?”

  郑温峤思忖了片刻,耳朵靠向肩膀,歪头的时候唇角扬起一抹带着俏皮意味的笑:“说实话吗?”

  白景铮极浅地勾了下唇,她这样子,是在让他选择吗?

  “不然呢?”他反问。

  “实话说,不是很好。”

  白景铮在她问要不要说实话的时候就大概猜到她的回答。

  “你结婚了?”

  白景铮问出这话时自己也怔了一下,好像心底的某个待确认的想法说出,徒留一地确定与否。

  他之所以问出这句,是在偶然一次家庭聚餐结束时她和白念的通话。

  他并非有意偷听,而是在白念说出“你家那位”四个字时,莫名桎梏住他的脚步,也让他心里缓缓升起一缕无声无息透明状缠绕的丝带。

  “对。”

  又陷入了一阵沉默,白景铮看着郑温峤,眸子里是让人看不透的复杂情绪,与此同时,他拿出手机发了一条消息。

  做完一切,似乎有话涌到嘴边,但他却没有开口,最终下了某种决心,却又把这股话咽了下去,喉结上下滑动,他的话题暗自转向了另一个。

  “郑温峤,你还欠我一个约定。”

  “什么?”

  郑温峤愣住,绞尽脑汁始终没有想起他口中的“约定”是什么时候的事情。白景铮看她疑惑的表情,心下传来紧缩的感觉,微微呼吸间划过似有若无的疼。

  她不记得了,不记得和他有关的事情。

  可即便如此,他还是笑着提起这段郑温峤已经忘却的事情,白景铮说得很轻,把所有内心的翻涌全部压了下去。

  他嘴角挂笑,心里苦涩的快化掉。

  “之前车站遇见过一次,我当时载你一程,你说要教我摄影来着。”

  “看来我一直没有赴约,一直没能给你一个实现当时约定的机会。”

  “感觉这一迟,就迟了好多年。”

  很多时候,两个人之间的谈话,往往是听的那个人记得最清楚。

  尤其对面的你,是我心里特别的存在。

  我曾想,如果不能真正拥有你,哪怕此刻你的话是对我说的,好像也变得珍贵起来。

  我就当这一刻,拥有过你,也好。

  就算如今,你已经不记得了。

  也没关系。

  面前的男人唇角带笑,气场柔和,将眼底的痛意隐去,直到自己都快被骗过去。

  郑温峤后知后觉地蜷缩起手指,直到脑海里划过一段与他的话对应部分的回忆,指尖的动作戛然而止。

  那天她从拍摄地回家,正坐在公交车上整理自己的摄影设备,突然一个急刹车让她下意识一只手护住相机,另一只手抓住旁边的栏杆,才堪堪稳住身形。

  其他乘客也被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得一愣,随即有人骂骂咧咧几句,眉目间掩盖不住暴戾。

  司机查看情况,抱歉出来说车突然出现故障,现在停的位置距离下一公交站还有二百米,可能需要他们提前下车,说完再次道了一声抱歉。一般遇上这种情况,众人只能默认倒霉,嘴上小声嘀咕抱怨两句也就偃旗息鼓了,纷纷下车走向两百米开外的车站。

  由于天色暗下来,路上来往的车辆不多。

  郑温峤掂了后背有些分量的摄影装备,心下也不免叹息一声,耷拉着脑袋往前走。

  夜晚的路,总蒸腾一种怅然若失的情绪,也许是因为来往车辆寥寥无几,只有冷白路灯倾斜撒下,照着脚下的沥青路镀了一层白光。

  偶尔有摩托疾驰,巨大的声响轰的人心室震颤。

  郑温峤顿住脚步,轻轻抬起酸胀的肩膀,手肘弯曲前后摆动,连带着扭了扭腰和脖子。

  刚要提起放在地上的手提袋,旁边一辆车缓缓减速停在她正站的位置。

  郑温峤感觉到身侧多出来的暗影,抬头就看见后座一侧的车窗缓缓落下,露出白景铮略带疲惫的脸。

  看着她的时候,眼里似乎多了几分不为人察觉的笑意。

  那晚是白景铮送郑温峤回去的。

  车上白景铮看郑温峤手里摆弄的摄影装备,架着手臂斜斜看她,语气赞赏:“郑摄影师,专业。”

  郑温峤笑应:“不敢当。”

  “都已经是十万粉丝的摄影博主,还这么谦虚呀。”白景铮从质感高级的西装外套口袋里抽出手机,调出微博界面给她看。

  “你怎么知道的?”郑温峤十分讶异,仔细回想自己也没在微博里暴露真实信息,那白景铮是怎么猜到的?

  白景铮没回答她的问题,只是神秘地笑了笑,目光落在被她小心擦拭的相机上,眼神动了动,有光闪过。

  “下次见面的时候,可以教我摄影吗?”

  郑温峤眨眨眼,没想到他日理万机的生活里还会想学摄影。见她没说话,白景铮又问了可以吗。

  郑温峤点点头,作为答谢今天载自己的一程,她也没有理由可以拒绝。

  于是这个约定就这么被落在了时光里。

  只有白景铮捡起已经落灰的它,小心地擦拭积于其上的泥土,心疼得揣进怀里,借助它微弱的光取暖。

  没有人知道,喆云七中传言里高傲的少年。

  也会在一段没有开始的感情里,独自卑微。

  就像一棵茁壮成长的树,枝丫偶然长出了一株小草。

  四季风吹雨打,全部落在了树上,而小草,就好像是被它深藏的秘密。

  一个,永远说不出口的秘密。

  ……

  郑温峤思绪回笼,没想到当时的一句话白景铮记得这么清楚,失笑道:“好啊。”

  阳光倾落,白景铮眸光低垂,在暗处默默握紧了手。

  听到女孩的一句“好啊”又倏忽抬头,眉梢都扬起欣喜。

  白景铮的眼神变化落在郑温峤眼里,她没忍住不笑,手握成拳置于唇角处:“你这表情,开心的差点让别人以为中了彩票一样。”

  “怎么,你以为我会拒绝?”她笑着问。

  “嗯。”他大方承认:“怕你赖账。”

  “吱嘎……”幼儿园的门打开,每个班的孩子排好队,由班主任老师带出来,家长找到自己的孩子接走。

  周围人忽地一下子都往前面走去,郑温峤被身后人往前拥的身体撞了一下,白景铮眼疾手快拉住她的胳膊,同时眸光泛冷盯着刚才撞她的人。

  “叔叔!”人群里有女孩的喊声。

  白景铮听到呼喊回头,看见人群里朝他招手的小女孩往这边走。

  他笑着去拉小女孩的手,那女孩仿佛也很期待和白景铮见面,一口一个叔叔甜甜地叫着。郑温峤也接到了白念的孩子。

  白念前几年结了婚,对方从恋爱到结婚给足了白念的安全感,偶尔她还和自己感慨,真喜欢这样的平静。

  偶尔热烈,大多数平淡的日子好像才是最好的归宿。

  她笑笑,说年少时候的所有期盼总是被一腔浓烈的喜欢充盈,或许以后的时间里再也不会体会到这种感觉。

  或许这也是一份独家的青春限定纪念的CD。

  郑温峤听到这话,不禁想起自己,在那以后确实再没体会过那么浓郁又青涩的情感了。

  以至于现在回想,还是忍不住悸动。

  17岁的他们,已经走远。

  小男孩知道郑温峤是妈妈的好朋友,没有表现得拘谨,只是羞赧地笑笑,叫了一声阿姨好。

  对面的白景铮听到这称呼没忍住扑哧一笑:“郑温峤,你才二十几岁,就被人喊阿姨了?”

  郑温峤不以为意,被反怼了一句:“你不也被孩子喊叔叔?”

  两个人笑着打趣,让原本僵滞住的气氛突然活跃起来。接到了孩子,他们就要分开了。

  白景铮似乎想说什么,感觉手心里女孩牵动的手指,唇角扬起一抹笑:“郑温峤,再见。”

  希望下次见面的时候,你还能记得曾经答应我的事情。

  千万别忘了哦。

  郑温峤明白了什么,笑着回应:“白景铮,再见。”

  男人牵着小女孩渐行渐远,西装袖口上移,手腕内侧印着一个字母:Q

  郑温峤看见了,字母Q是花体字迹,纹在白景铮的手腕。

  心猛地一颤。

  Q,峤。

  当她再次抬眼时,白景铮身边的小女孩正一蹦一跳,雀跃的和身边男人分享今天所遇趣事,男人没忍住笑,弯身摸摸女孩的头。郑温峤指尖轻微颤抖,旁边的小男孩问她怎么了。

  她极浅地笑了一下:“没事,我们走吧。”

  “回家。”

  走在路上的郑温峤心情复杂。

  想起有一次白念喝醉酒之后和她说了一句:“我表哥喜欢你。”

  当时她只当是一句醉话,还笑白念怎么神志不清说胡话。

  她和白景铮一共也没见过几面,怎么可能说喜欢就喜欢。

  可是他手腕上的文身,却表达了一切。

  初见时,白景铮的妹妹笑着告诉她哥,文身吓到了郑温峤。

  那个时候他手腕上是一串看不清的符号。

  等到时过境迁,有些人去留匆匆,那符号如今演化成一个字母Q。

  只因为,遇见的某个人打破了你原有的规则和平静,闯进心里时没有半点防备。

  我刚想对你设防,却发现,为时已晚。

  郑温峤抿唇,低低思忖。

  他刚才之所以转移话题,也是不想给她压力。

  还没等她有任何回应,他就已经退回到朋友的距离。

  白景铮喜欢她,而她,现在才后知后觉。

  也可惜,自己终究不能回应他。

  白景铮,给你幸福的那个人不会是我。

  但是,我会带着对少年最诚挚的祝福和希望赠予你。

  时光催人泪下,但我希望你的光辉和棱角不要被磨平,山高水远,峭壁路遥,都不能阻止你前行的脚步。

  愿你一切都好。

  白景铮从白念那里得知郑温峤丈夫去世的消息。

  原来,她说的过得不太好,是这个意思。

  放下手机,白景铮疲惫的陷在办公室的皮质沙发上。

  每天冗杂的工作让他隐隐有焦头烂额的趋势。直到昨天和郑温峤碰面,很多他曾以为深埋记忆里的事情再次被拉扯出来。

  老旧照片藏在一个锁上的抽屉里,某一天,照片里的主人公将它抽取出来,木质抽屉早已变脆塌陷。

  里面一地的回忆掉了出来。

  即使以后的我,走到了很高很高的地方,看见了很多以前从未饱览的风景,却不会忘记出现在故事起始的你。

  郑温峤,我也真心感谢你曾出现。

  那天白景铮沉睡在沙发上。

  梦见了记忆里泛黄的那一年,女孩拉着秋天站在胡同里,秋天圆滚滚的脑袋蹭着她的膝弯,惹得女孩连连笑着说别闹。

  抬眼看着他气喘吁吁跑来时,没忍住伸出手。

  眉眼微弯,伸出的指尖擦过徐徐蹁跹的落叶。

  他用了一场雨的时间喜欢上她。

  用了一辈子听她说。

  “我保护你啊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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