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35、檐马走清梦,冰糖裹海棠_美人挑灯看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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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35、檐马走清梦,冰糖裹海棠

  冬至天澹阴一片。

  晶莹雪花纷纷扬扬,沾满发梢……阿绒、石夷、夸父……扶桑日光、月母翎羽幽蓝、阿洛眼眸苍山……无数记忆画面交错,环绕,有走马灯,仇薄灯看见白发阿洛,也在阿洛眼中看见白发自我。

  仿佛已经走完了很长很长路,时间都了,已经平平安安抵达白首相望时刻。

  “真好啊。”

  我们都了。

  一阵天旋地转。

  血衣年轻男子收紧双臂,接住终于颓然倒下少年。细雪滑落,一缕黑发垂到男子手背上。远处,院墙内人家停了歌唱,开始烧火煮汤圆,家家户户弥漫糯米芝麻香甜。

  碎瓦,排沟。

  或许哪个小旮旯里还藏冬眠蛇鼠。

  在这无人知晓胡同死巷,神君在昏迷中畏惧风寒。

  他是神君,是太乙小师祖,掌控日月牵引星辰,周衡十二洲与三十六岛,他剑术天下无双,他历法举世第一。他也只有一根脊骨,一颗心脏,红衣压住他疲倦,他血肉早就被生生磨干了。

  恶鬼半跪在雪中,环仇薄灯脊背。

  ……想要让这个人变得温暖一些,想要让这个人睡得安稳一些。

  模模糊糊念头,知是怎么产生。

  丁冬丁冬。

  胡同外,高墙下檐马在弄清风。

  檐马声里,恶鬼忽然变得无比地惊惶——怀中少年体温一点一点地降低,丝毫没有变得暖一些。拼尽力拥抱毫无用处,淬于森寒恶鬼自己都要向活人渴求温度,又能温暖别人?

  他到底忘了什么?

  什么没办法让这个人暖一些?

  什么还是这么无能无力?

  恐惧、厌恶、痛恨、憎恶……无数极端激烈情感在叫嚣,在撕扯,在咆哮质问。

  雪花簌簌。

  恶鬼猛地站起来。

  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
  “糟糕!”

  小小私塾中,陆净猛地站起身。

  北葛子晋被他吓了一跳:“陆公子,怎么了?”

  陆净顾上回答他,一把拉开木廊门,闪身出现在屋檐上,环顾四周。就在方才,他忽然感觉到一股阴寒森冷气息在城中某个地方爆发,这气息实在是太令人印象深刻——除了已然坠魔师巫洛还会有谁?

  尽管仇大少爷有十足信心,但天坠魔这件事,到底还是个巨大隐患。

  前事厉厉,实在是难以遗忘。

  虽然,有仇薄灯在,师巫洛失控风险能够被降到最低。亿万之一一旦发生,那就是亿万重灾厄。十二年前,师巫洛刚坠魔时,就牵引得十二洲瘴雾汹涌,魍魉横行,因丧生者,甚至难以清算。

  而且眼下仙妖会盟在即,知多少暗流在涌动。哪怕他们已经尽能地封锁了百弓庄以及师巫洛归来消息,但是难保暗中会有谁得知风声,加以谋划,利用师巫洛坠魔来彻底引爆整个局势。

  这些天,陆净渡尚表面镇定,其实都实捏一把冷汗,就怕什么时候,坠魔师巫洛忽然失控,大开杀戒,屠戮梅城。

  好在,除了刚从大荒归来百弓庄吸收魔气外,师巫洛一直安安静静。风平浪静得让陆净险些忘了他已经坠魔事。然而,就在刚刚,陆净分明察觉到,师巫洛气息在梅城中爆发了一次!

  紊乱无比,转瞬即逝。

  陆净心猛然一沉。

  他知仇薄灯一直在用自己神识替师巫洛温魂养魄,再加上药谷琼花镜在前几天就送到了,师巫洛吸收百弓庄魔气负面影响应该消除得差多了才——刚刚师巫洛爆发气息却比在百弓庄还要稳定!

  ……出事了。

  “陆公子,陆公子?”

  北葛子晋诧异呼唤让陆净回神。他太阳穴突突直跳,摸了摸腰间药囊,就想寻气息找,却愕然发现,师巫洛那一森然怖气息爆发得极快,又瞬息见,眼下竟然在整座梅城消失了。

  “……我操!”

  陆净直接爆了个粗口。

  他大爷!连个气息踪迹都没有,他哪来这么大本事,在整座梅城近百万人中一下子就精准地找出师巫洛在哪?

  他又是仇薄灯!

  骂了两句,陆净也顾上再同北葛子晋唠叨什么,一掀衣摆,当即就匆匆迈步,一边给渡尚传讯,一边火急火燎开始找人。

  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
  “熏雪茶!蜜渍梅花!红山楂!”

  “卖炮竹!窜天响!正月里个敞亮——”“画寒梅图——冬至里寒梅图!辟花儿垂花儿,还有临石崖——”

  “……”

  在梅城,请龙剪吃汤圆都是冬至早上时习俗,无外乎图个吉利好彩头。在照顾好家里古梅,也吃暖乎乎汤圆后,梅城人们就该开始继续一天生活。叫卖叫卖,干活干活,这样忙碌要一直持续到年底。年到时候,才会有那么六七天真正休息时候。

  至到除夕,这段日子是备年时间,也是梅城西区商肆最热闹时间。来来往往旅客游人从这里买走各种各样风物特产,大到三四丈高梅花雕,小到指甲盖大梅花糕。面向家境较差城民走荒人酒水饯果铺子生意同样红火。

  “走路看路唉!扁担长眼啊!”

  一个挑货布贩正准备弯腰放担,恰巧有人打面前经。

  他险险地止住差点滑落筐,一边抱怨,一边抬头。

  “啊!!!”

  布贩突然尖叫一声,连人带筐,一起跌倒在地上,五颜六色布轴顿时滚了出来。

  旁边正在整理木架伙伴就转头问他怎么回事,踩到雪打滑了么?

  “他、他、他——”

  布贩磕磕巴巴地抬手,指已经向前走出一段距离人,连句完整话都出来。

  同伴诧异,顺他目光望,只看见一穿暗红衣裳冷僻背影。街很热闹,人群来来往往,但知什么,人们似乎是下意识地避开了那一位穿暗红衣年轻人,使得他周围空出一片空间。

  “哈哈哈哈,”同伴以意,拍布贩肩膀大笑,“十有八九,是个剑修啦!剑修都这样子,脾气差,好惹!稍微躲远点就行了。”

  “……是……”

  布贩结结巴巴想解释什么。

  刚刚……

  刚刚那名穿暗红衣服年轻人生得虽然俊美,但苍白得根本像活人!重要是,他经时候,布贩恍惚间只觉得血色弥漫整个世界,一种猎物面随时会吞噬自己怪物恐惧凭空而生。

  ……血。

  肉。

  到处都是活人,到处都是唾手得新鲜血肉。

  血衣被压抑成暗沉深红,除分苍白外,与常人没有太多区别恶鬼抱单薄昏沉少年……在束缚自己人陷入昏迷后,本该大肆屠,反噬神君恶鬼一步一步,艰难地,挣扎,护一个人走出胡同,穿行在热闹街巷。

  若木灵傀也好,魔气凝体也罢,都寒冷冰。

  他没办法温暖他而言最重要人。

  是没系。

  他以就带这个人来最繁华热闹地方,他以从繁华与热闹中,借一份气机来温暖这个人。

  凡人与修士看见气机从四面八方聚集来。一缕一缕,炙烈阳,穿恶鬼冰冷身体,剔其中恶念与杂质,只留下最精纯最美好东西,再从恶鬼指尖,涌进另一个人身体中,治愈他新伤暗疾。

  周而复始。

  “都了是坏脾气剑修啦!快起来卖布,还想想攒钱年了!”布贩同伴在后面笑叱。

  布贩喃喃:“……是剑修,是恶鬼……是恶鬼……”

  走远恶鬼忽然停住了脚步。

  他低头。

  黑氅被拉下了一角,仇薄灯醒了,只是眉宇间疲惫难掩。仇薄灯看了他一会,低声让我下来。恶鬼没有回答,继续向前走。仇薄灯安静了一会,退让了一步,,那你背我吧。

  恶鬼在人少街角停下。

  仇薄灯披黑氅,站到地面时晃了一下。恶鬼在雪地中半蹲下,片刻,一个温暖身体靠了上来。仇薄灯伸手,环住阿洛脖颈,黑氅被他轻轻抖开,同时遮盖住两个人。

  “走吧。”

  他。

  人群熙熙攘攘。

  谁也知,神君与天也会埃尘一般在泥泞里挣扎。一谁也想到,世上会有无惧疼痛沸一捧雪恶鬼。

  西二街走尽了,杂货铺子渐渐少了,紧邻西三街是截然同风物。街上排开长长文摊,或清瘦木讷,或长袖善舞书生们燃一小点火烤砚墨,在木摊上铺开一张宣纸,有人来,就当场以工笔白描九九寒梅图。

  这是梅城冬至习俗。

  于冬至这一天,买一张寒梅图回家,图上寒梅需要以工笔绘画,色,共计九九八十一瓣。从冬至起,每一天,就涂一瓣,等到八十一瓣梅花都上了艳丽颜色,撼动就尽了。

  所谓“九九消寒”便是。

  “客官,来张寒梅图?”

  一位书生画好一张《九九寒梅图》后,就忙迭地打摊前经客人招呼起来。

  “今儿便是冬至,给您画一张素梅图,您跟爱侣每日执笔添一色,九九尽,桃花开,正……”

  这书生态度热情且口齿伶俐,见到人家就,您孙女孙子数这九九,定能平安长大,早春新竹。见到同游小两口,就往伉俪情深,风月雅致方面侃,是故虽然他丹青稍浅火候,依旧生意红火。

  眼下,一见有新客来,他下意识堆笑,张口就是一串熟练辞。

  一抬头,冷丁上一双漆黑幽深,犹魔祟眼。

  “正、正……”

  书生正了半天,正出下文。

  僵硬间,仇薄灯抬手,抛了锭银两给他:“一张寒梅图。”

  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
  文铺街已经走尽了,仇薄灯靠在阿洛肩膀上,展开画卷数上面梅花瓣。师巫洛背他向前走。两人然在乎旁人目光,鬓发贴得很近,就像一情谊正浓小两口,一个娇纵,一个百般惯容。

  “……七十九、八十、八十一。”仇薄灯数完了最后一瓣梅花,偏头看阿洛脸,“阿洛,他们数完九九,就春暖花开了。”

  恶鬼安静地向前走。

  一步一步。

  仇薄灯也安静了一会,慢慢地将画卷卷起……既然要九九才消寒,那就走一走八十一难吧。数完了九九,花就开了,春就到了。走完了八十一难,一切就都结束了。就会到那最后,檐马清梦,平平安安时刻。

  “阿洛,给我做串糖葫芦吧。”

  “一串就行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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